不同于已经逐渐有了秋意的北方地域。
寿春的秋老虎仍然令人燥烦。
但对车队中的两人而言,得以重回寿春便已足够令人满意。
天气上的些许烦扰,根本构不得什么问题。
看着车队缓缓停下,迎接的官员们等了很久,却依然没看到有人从车厢里出来。
当着凶神恶煞的车队护卫们,受了令尹之命前来迎接的楚国官员踌躇良久,最终还是不敢上前。
这些黑衣黑甲黑面,如一块块沉默黑铁的车队护卫显然都是来自于那个凶狠的西边邻居,官员并不想试试昭剑是否锋利。
楚人有多恨昭人,就有多怕。
一场称不上其乐融融,更像是两厢对峙的迎接,就在这样一个燥热的午后开始了。
即便是此前最为乐观的大楚官员们,此时也开始了面面相觑。
一位上了岁数的楚国老贵族本来是兴冲冲地想要来做第一批迎接摄政入寿春的,甚至可能的话,还想做第一位与摄政说得上话的人。
此时受了冷落,心情大为不快。
“祝卜尹不是说摄政毕竟是大楚血脉,就算是要示威也会适可而止吗?”年迈的贵族当然不敢将怒火发泄到对面的车队上,只将炮口对准了身边的同僚。
卜尹祝觉不屑地看了一眼老贵族,对他的沉不住气和欺软怕硬极为鄙夷,“不过是让我等稍等片刻,还未杀人,这不是适可而止是什么?”
杀……杀人?
不至于吧?
听了祝觉的话,不止是问话的老贵族,两人身旁的其他官员勋贵们闻听之后,都不免觉得脖间痒痒的。
风一吹,脖子上更是鸡皮疙瘩四起,几乎感觉到了铜铁的凉意。
毕竟是楚国血脉,楚人也还没开始反对他,不至于就以杀人立威吧?
但如果那人真的要杀人,甚至要杀很多人,整个寿春,有谁可以阻止?
是那个丧权辱国之后自知会受到攻讦,回国之后就闭门不出的公子兰?
是那位痛下罪己诏后,停止了他自上位以来就从未耽误过的朝会,据称一直跪在列王灵位之前的楚王?
众所周知,那位还未下车路面的大楚摄政入城之时,就是楚王下台之日。
如今摄政久久不露面,难道是在等什么?
就在迎接的队伍越发不安,已经有人相顾撺掇着上前试探之时,一声车门开启的轻微吱呀声,打破了场间凝滞的沉闷。
一双做工精良的软履落到地面上,激起了一层浮土。
又轻轻踩了两脚,仔细看着落到鞋面上的灰尘,熊启脑海中不知何故回想起了《昭律》中的一条:弃灰于道者,黥。
在大楚做公子的时候,熊启每与人谈论起此事,都觉得咸阳城中会塞满了脸上有刺字的刑徒。
曾有友人在他赴昭之时笑言,熊启要在咸阳找到一个面皮无恙的暖房小妾都很难。
熊启曾信以为真,直到到了咸阳,才发觉自己是如何井底之蛙。
咸阳人的脸上,哪里有什么刺字。
有的,只是让熊启心惊的自信光芒,还有对昭律无保留的信任。
当一个国家的人民能够完全用法律为准绳来约束自己的言行,所爆发出的力量,以及其中蕴含的凝聚力,是让所有真切感受过昭人的外国人心惊胆战之余,钦佩万分的。
熊启并不想承认,他也是这些外国人之一。
视线从脚上的灰尘上台,熊启眼前的,是脸上也布满了尘埃的楚人精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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