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枯与那位白发苍苍的不速之客面对着面,嘴唇干涩,心中发苦,只道了声老人家,便再也不知道如何言语了。
是深不可测,如此静时,潮平岸阔,无波无澜。
这仅仅是一种直觉,叶枯却信了十分,眼前这位若是开口索要玄阴,他不会有半点犹豫,只能叹命里无时莫强求。
叶枯心思百转,老人却一动不动,浑浊的双眼呆滞如同失了明,身似一截朽木,没有半点生机。
这时,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似盲人摸象般寻找着什么。
叶枯不敢动作,他断不会以为这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盲老人,怕自己的举动被当做了冒犯,心中鼓点如雷,无法平静。
枯柴般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见,皱巴巴的,好似一张老树皮,慢慢摸索,摘了枯叶、折了衰草,最终拽住了叶枯的手臂。
山岭一片寂静,人声、兽语似都消没了,叶枯只感觉有一浪海潮扑面涌来,每滴水都重逾千斤,强大的压迫猝然临身,全身筋骨在这股巨力下嘎吱作响。
叶枯心中骇然,紧守那一点清明,这个老人太过恐怖,并未刻意施为便让他无法挣动,浑身如凌迟般痛,神识亦是一片冰凉,似要冻结了一般。
相较之下,凌家所谓大修如同懵懂孩提,学步未久便招摇过市。
老人抬起另一只手,似慢实快,向着叶枯眉心点出一诀,大片虚幻衍生,有无垠大河河水浑黄,翻腾怒涌,怒涛裂岸,似天上来水,奔流不回,一道金桥横跨冥冥虚空,架于大河之上,连通两方未知处,其上有云雾缭绕,仙禽献瑞,观之只觉神台清明,似可助人朝悟万法,得道一夕。
这分明是于那神秘裂谷中悟得《荒经》时所见之景!
叶枯看在眼里,恍如再临其境,登道桥之上,步云海之巅,见珍禽异兽,再悟荒经之法。
这老人的手段太过不凡,应是在他身上寻到一丝气机,倒溯而回,这好比向时间长河中探手,寻得那一尾三寸小鱼,这等修为,超越了叶枯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人。
他似在细细揣摩,沧桑脸庞上皱纹堆积,片刻后,似是未能寻到心中所想,一挥袖拂散了满目虚幻,大河收、道桥没、仙禽隐,化作道纹消散于虚无,再点出一诀。
“轰!”
这一诀点出,叶枯只感觉识海炸开,千百张苍白无神的人脸映现眼中,巨石自顶上崩落,轰鸣阵阵,仿佛是天塌了。
白色烟花坠地而生,是苍凉而梦幻的瑰丽。
山岳般的重压于掐诀的一刻便不复存在,叶枯心似冰清,于这虚假的真实中守得清明,那老人似并无恶意,只是在找寻着什么,只是往往苦苦追寻,却始终求而不得。
此刻,那双浑浊的眼中竟有泪花闪烁,泪滴成串,串聚成行,淌过了老人那沧桑的脸庞,他在悲拗,不知缘何而起。
“瞬转千年,物是人非,它还在,它还在……它还在!!!”
似是忆及了莫名恐怖。
深不可测的老者,此刻却浑身颤抖,状似癫狂,狂啸出声,他一掌拍下,竟是将那虚幻之景轰的粉碎,只歪歪扭扭地迈出一步,道纹铺展,一闪而没,便于这片天地中消失了。
只余下叶枯一人,独对一片衰草残阳,老人只是信手一掌,却让他感到心慌与窒息,天地都似在那只枯瘦的掌中,让人生不出半点挣扎之心。
天地欲尔死,何人敢独存?
叶枯听得那疯癫的话语,脸上满是惊骇,瞬转千年,究竟是何等存在方能说出这般话语?弹指百年成一瞬,几多惆怅化无言,物是人非,又是何等的凄怆感慨?“它”又是何物,三叹之下,虽然并不是向着他而来,叶枯却感觉似当头棒喝,那三叹直叩心门而来,令人避无可避。
那位老人并非为了玄阴而来,似只是一位云游老叟,恰巧途径此地,这片山河本就浩瀚无垠,卧虎藏龙,有仙人隐迹,不高坐那庙堂之上,只访心中无上道途,本也不足为奇。
虽是得了那段苍茫记忆,但也并不意味着叶枯便要学那老古董一般,不该静心的时候心静如水,那样的人只是一口枯井,旁人观之无益,自身也难涌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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